杜特尔特当选总统及民意支持率居高不下之谜

2017年12月10日，在马尼拉举行的国际人权日抗议活动中，一名男子走过老杜被丑化的画像。　　本文和前文《阿基诺的殒落与杜特尔特的崛起》一样，节选自台湾青年学者江怀哲4月出版的专着《现代菲律宾政治的起源》，有删改，题目为编者所加。
　　2016年，菲律宾人民选举民粹强人杜特尔特成为他们的总统，震撼了全世界。我们该如何理解杜特尔特所带来的诸多争议现象，其起源与发展过程又是如何？究竟是怎样的历史与政治、经济、社会结构，塑造了现代菲律宾，并提供了杜特尔特当选且民调持续居高不下的条件？

　　菲律宾自殖民时期以降的政治发展，从西班牙时期、美国时期谈到独立后的菲律宾共和国，观察其波折多舛的命运，及民主化后的各样新旧挑战，最后总结于杜特尔特时期的尾声。



老杜的支持者日前在马拉坎南宫上方用100架无人机组成各种彩色的文字和图案向即将卸任的老杜致意。相关视频请在推送列表和视频号查找。


　　江怀哲认为，“在重启民主化后，原先被马科斯压抑的部分旧势力也回归了。于是，一般菲律宾民众对变革的期待，以及既有政治结构的盘根错节，此两极不断地碰撞，大部分的时间是后者占上风，让选民逐渐烦躁不耐，最终提供了2016年杜特尔特夺下大位的契机，并支撑了菲律宾民众对其各种强势举措的高接受度。”

　　在著名独裁者马科斯之子刚刚当选第17任菲律宾总统、带领家族重返马拉坎南宫之际，本文可以让读者了解，为何菲律宾人民会在自由民主与强人铁腕执政之间选择后者。

日前小马科斯与俄罗斯驻菲大使会面时的情形

　　尽管杜特尔特在竞选中打了场瞄准毒品议题的反建制选战，刚选完时有些菲律宾人认为，这至多是场成功的选战操作而已，效仿达沃市过去20年那种高压、血腥的社会治理体系，应该不太可能获得大多数民众的支持。毕竟严格说来，菲律宾的毒品问题和他国相较并非特别严重，杜特尔特有些说法是明显夸大了，因此政府也没必要特意大做文章，菲律宾还有太多其他社会经济发展的问题待解决。

　　举例来说，杜特尔特公开提及的菲律宾毒品成瘾者大约有300万至400万，如其就任后就在第一次的国情咨文中表示：“2年前，菲律宾缉毒署的报告显示全国有300万名毒品成瘾者。那是2或3年前的事了。你想想看，如果现在我们统计的话，数字会增加到多少？”

2016年7月7日，老杜上台伊始的老杜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展示菲律宾贩毒集团的毒品网络。
　　杜特尔特就职不久后，曾在家乡发表争议性演说时表示：“希特勒屠杀了600万犹太人。现在有300万瘾君子（在菲律宾）——我很乐意宰杀他们。如果德国有希特勒，那么菲律宾有我。你知道我的受害者们，我会希望（他们）都是罪犯，这样会解决我国的问题、拯救下一代免于灭亡。”

　　杜特尔特指称的数据并非没有疑问。根据2016年菲律宾总统办公室下的危险毒品委员会（Dangerous Drugs Board）公布的《2015全国毒品滥用概况调查》数据显示，菲律宾全国毒品使用者约为180万左右（全国人口总数的1.8%），在10岁至69岁的人当中瘾君子比例则为2.3%。和他国相比，这并不恶劣。比如澳洲政府2016年的统计显示，15.6%的14岁以上人群，在过去一年使用过非法药品；美国2018年统计显示，11.7%的12岁以上人群，在过去一个月中使用非法药品。

2016年被菲律宾警方击毙的毒嫌及其家人
　　对于杜特尔特政府曾宣称的“将全国严重犯罪和毒品犯罪发生率成功降低了75%”，菲律宾警察负责关注严重犯罪的调查与侦探管理委员会事后表示，实际数据约为15%，而和联合国统计的全球平均18%相比，菲律宾这方面的表现也并不特别糟糕。整体而言，菲律宾的毒品问题确实存在，但作为一场全国性的危机，则几乎源自杜特尔特个人的政治创作。


16日，宿务市市长拉玛一家拜访马拉坎南宫时与老杜和邦·吴的合影。2016年拉玛的名字也曾登上过老杜的涉毒政客名单，而拉玛吸毒的传言在宿务市坊间也曾广泛流传；但现在的他们却成了铁杆盟友。所以，扫毒与否一点也不重要，树立政治权威才是核心问题。

　　无论创作与否，6年过去了，事实证明杜特尔特的反毒宣言并没有停在口号的阶段，反而远远超过了单纯的选举修辞，成为其执政时期最恶名昭彰的政治遗产。尽管这场毒品战争遭遇国内外媒体、非政府组织各种反弹声浪，却从未停下脚步。根据菲律宾大学研究，杜特尔特政府缉毒行动的血腥高峰是2016年，当时每天平均有3.1人在相关行动中丧命。其后虽然下降，但到2018年与2021年时，每日平均数仍分别高达2.1人与2.17人。这样高度争议性的扫毒行动能运行不断，主要也是因为菲律宾国内民调对毒品战争及杜特尔特本人的持续高度肯定的结果──菲律宾民调机构社会气象站在2016年12月发布的民调更显示，有高达85%的受访民众满意政府在扫毒的表现，更有88%受访者认为杜特尔特上任后所住区域的毒品问题获得改善，其后这一民调数据也一直维持在高位。



2017年7月3日，被菲警方击毙的明达瑙岛奥三棉士市长

雷纳尔多·帕罗奇诺。详见请点击《一个菲律宾土豪家族的覆灭》。

　　同时，和前几任总统相比，杜特尔特的受欢迎程度并未随着任期逐渐届满而跌落，反而一直维持60%的支持率。这样持续性的高支持、高满意度确实不是一般现象。这说明杜特尔特选择反对毒品作为执政的切入点是相当明智的政治选择，扫毒在菲律宾人民心目中的确有相当份额的民意基础。

　　除扫毒之外，杜特尔特本人的政治手腕也不容小视。
　　在菲律宾“强地方、弱中央”的政治事实结构下，高举“联邦制”改革大旗的杜特尔特，也借此成功拢络到了许多地方豪强菁英，从而获得了广大且稳定的地方支持。


2016年7月23日，老杜上台不足一个月之时，马尼拉都会区帕塞市街头一名妇女抱着被街头义警枪杀的丈夫尸体久久不愿起身。
　　与此同时，毒品战争也是杜特尔特政府收服豪强、打击异己的重要策略。显然，杜特尔特并未翻转菲律宾的政治结构及挑动其他豪强菁英的地盘，在顺应原有权力格局的同时，通过毒品战争、反腐以及“大建特建”和经济发展来树立了政府的权威。可以说，杜特尔特政府过去的6年，是菲律宾中央政府自马科斯时代以来最有权威的。

　　反观，杜特尔特的批评者，如参议员德利马（Leilade Lima）反而扣上了与毒贩勾结的帽子被收押，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玛丽亚·塞雷诺（Maria L.Sereno）被撵下台。菲律宾民众对此的反弹似乎不大。推断原因起来大概如此，一是历届菲律宾政府都有清算上一届政府的传统；二是杜特尔特掌握了扫毒和反腐两大正义旗帜；再者大多数菲律宾民众心目中拥有相当的强人情结，杜特尔特树立的铁腕强人形象，与人民的期盼相吻合。

电影《紧急关头》中和老杜风格类似的候选人当选总统

　　2015年好莱坞政治喜剧《紧急关头Our BrandIs Crisis》中，曾有一段经典台词：“当人们寻求希望的时候，倾向给新人机会；但当人们面对恐惧的时候，会趋向选择老手。”杜特尔特在选举中和之后的政治操盘中完美运用了这句话中的情绪操控策略。竞选时给人民希望，当选后则让人民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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