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 | 金阿山：中外贝雕艺术有何不同特色？

中新社大连7月25日电 题：中外贝雕艺术有何不同特色？

——专访中国贝雕大师金阿山

中新社记者 杨毅

中国的贝雕艺术，是海洋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的智慧结晶。千百年来，贝雕艺术的出现不仅为中国民众生活增添了一分色彩，而且对世界各国贝雕艺术也产生了不同程度影响。贝雕艺术与海洋文化有什么关联？中国与国外贝雕艺术有何不同？如何用贝雕艺术讲好中国海洋故事？中国首位贝雕专业工艺美术大师、“大连贝雕”代表性传承人金阿山近日就此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

现将采访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何为贝雕艺术？贝雕经历了哪些发展过程？

金阿山：顾名思义，贝雕是人们选用一些有色贝壳，巧用其天然色泽和纹理、形状，经切割、打磨、抛光、堆砌、粘贴等工序精心雕琢成平贴、半浮雕、镶嵌、立体等多种形式和规格的艺术作品。在中国许多沿海(江)地区都有贝雕技艺，如辽宁大连、湖北仙桃、山东青岛等。

贝雕艺术在中国发展经历了多个发展阶段。远在五万年前山顶洞人时期，贝壳就被穿成串链作为装饰，这是最早期的贝雕；到商代，贝壳在被打磨穿孔后，长期被当作货币使用，即贝币；秦汉时期，人们利用贝壳的色泽，将较平整的贝壳磨成薄片，再雕出简单的鸟兽纹图样，镶嵌在铜器、镜子、屏风和桌椅上作装饰，俗称“螺钿”；在明、清时期，贝雕技艺盛行于达官显贵、富商大贾，明代大连手工艺人已开始用贝壳磨成螺钿片做出一些图案镶嵌在家具、首饰盒上。清代，贝雕技艺融合革新，螺钿工艺被广泛用于更多器具，如文具、烟具、台灯等，琳琅满目的贝雕作品被越来越多人所接受、使用和喜爱。再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随着电力普及，艺人们可通过电机进行切割抛光打磨和造型，从而揭开了贝雕工艺史崭新的一页，贝雕由此进入现代发展阶段。

金阿山介绍贝雕作品。杨毅 摄

中新社记者：贝雕艺术作为海洋文化的产物，与流行于内陆地区的石雕、根雕等其它雕塑艺术有何异同？

金阿山：贝雕综合多门艺术，贝雕工艺无固定技法可言，其集牙雕、玉雕、木雕、微雕、石雕等各种雕刻手法于一体，取绘画、书法、雕塑、篆刻等众家门派之长，是包容性、综合性很强的一门技艺。

相对其它雕刻艺术选材的单一性特点，贝雕的选材更为复杂，技艺难度大。由于贝壳的颜色、质地、纹理形状和大小各不相同，变化万千，工艺师们需要提前进行设计和搭配。比如鲍鱼壳，每个国家的水域不一样，鲍鱼壳颜色不一，光泽度不一，如何选材和搭配，十分考究雕刻者的技艺，需要充分发挥创作者的才能和特长；其次，贝雕的工艺更为复杂。贝雕制作工序繁多，集合设计、选料、雕刻、打磨、组装、装配、镶嵌、塑形等技术于一体，更是融合了绘画、书法、雕塑、篆刻等各项艺术的精华，非精湛技法者难事其艺。

所有的雕刻艺术都需要构思，贝雕也不例外。独特的构思是贝雕艺术的关键，同时雕刻艺术都需要考虑纹路，贝雕作品就是巧用贝壳的天然色泽和纹理形状，精心雕琢成构图新颖、工艺精湛、色彩绚丽寓意深刻的工艺品。

金阿山在创作中。杨毅 摄

中新社记者：贝雕与海洋文化有何关联？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又有何关系？

金阿山：自古以来，贝雕在海洋文化中占据重要位置。贝雕艺术作为民间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其创作规律和造型观念基于地域民族、历史文化、哲学思想、民俗生活等因素，贝雕艺术大多借用传统中国优秀文化作品的组织结构和表现形式进行视觉呈现，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晶。

以大连为例，作为中国贝雕发源地之一，大连三面环海，漫长的海岸线是天然优势，制作贝壳工艺品有丰富的原料资源。大连贝雕技艺形成可追溯至汉代，汉代大连地区已开始把各种造型和光彩不同的贝壳堆制在墓中。1975年10月，大连新金县(今普兰店市)花儿山乡驿城堡乔家屯7号墓出土的4件嵌贝鎏金铜贝鹿镇，是东北地区首次发现的西汉席镇，雌雄鹿身均镶嵌天然虎斑贝壳，表现了汉代大连贵族追求奢华福禄长寿的时尚。而纵观大连贝雕的发展历程，无论是早前的山水、花鸟、人物题材等取材于神仙故事、古典文学作品和历史人物的作品，还是现在的都市风光、时尚文创以及个性化定制题材，贝雕成为海洋赐予大连这座海滨城市一份独具魅力的“城市礼物”，同样，人们也透过一件件贝雕作品了解人与海洋的故事。

总而言之，贝雕，就是自然界鬼斧神工与人类奇思妙想的结合之作，对推动海洋文化有着重要的作用。

贝雕艺术品九龙天坛。杨毅 摄

中新社记者：中国贝雕艺术与国外贝雕有何不同？

金阿山：第一，选材和表现形式不一样。中式贝雕多选用有色贝壳，利用其天然色泽和纹理、形状，经过切割、雕磨、抛光等工序雕琢成平贴、半浮雕、镶嵌、立体等多种形式和规格的工艺品，题材多为花鸟、山水、人物、静物等。西式贝雕又名浮雕，多采用天然贝壳、玛瑙等制作成彩色宝石浮雕。其中德国浮雕题材多为花鸟、少女；意大利浮雕题材多为神话故事；也有不少人以自己的母亲、爱人、族徽等作为题材。

第二，国外贝雕多以实用性为主。比如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家的贝雕，多以原生态的贝壳为主，或将贝壳制作成简单的门帘、窗帘、相框等实用品，出口至欧美等国家。再比如西方的贝雕作品大多数以胸针、挂坠为主，形式稍显单一。中国的贝雕则更多追求的是技艺，不仅对贝壳雕刻，还需要进行组合，工艺更复杂，更适合作为装饰品、陈设品、收藏品。

第三，多数国外贝雕尤其亚洲国家受中国文化影响较大。如日本和韩国的螺钿技艺就是来自中国。早在汉唐时期，随着制作螺钿技艺传到日本，直至现在，日本贝雕仍然多以螺钿为主。同样，螺钿技艺自17世纪传入韩国后，经过韩国高级工匠的技术改良，产品也更加高雅华丽，这些都得益于中国古代贝雕的“螺钿”技法。

立体贝雕凤船。杨毅 摄

中新社记者：如何用贝雕艺术讲好中国海洋故事？
　
金阿山：中国的贝雕艺术影响着世界。讲好中国海洋故事首先应积极培养下一代传人。2022年11月，我在大连艺术学院组织申报了2022年度国家艺术基金“贝雕艺术传承与创新人才培养”项目，来自全国各地30名热爱贝雕艺术的青年教育工作者，通过理论授课、贝雕技艺传授、调研采风、集中创作、创作展览等形式，深入地学习了贝雕艺术。同时，我也受聘于大连艺术学院，正在筹建贝雕艺术工作室，培养更多热爱贝雕艺术的年轻人，同时打造了贝雕艺术馆，让国内外的参访者能更全面地了解贝雕艺术。

除了传承，还需创新。贝雕技艺应紧跟时代潮流，不断进取。做贝雕传承人才培养的项目，就是要通过现代教育，让年轻人从他们的视角创新贝雕技艺，在当下科技创新驱动下，一步步推动贝雕这一传统艺术走近年轻一代，使贝雕文化生生不息。(完)

受访者简介：金阿山，1944年生，辽宁大连人，第三届亚太手工艺大师，第四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首届辽宁工匠，首届大连工匠，正高级工艺美术师，大连贝雕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其作品先后获得艾琳国际精品奖、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百花杯金奖等诸多荣誉。他创作的大型贝雕画《百鸟争艳》《苏园春色》《富贵万寿》和立体贝雕《九龙壁》《龙船》《凤船》等作品，颇受海内外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