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经典，被网红风毁了

今天讨论的话题，可能会无差别波及到许多古装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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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期火热过的古装剧中，总能看到这样的评价。
比如嫌弃《度华年》剧情幼稚，改编拉胯。


比如说《长相思》第二季又玩伪大女主套路，故事到处是漏洞。


还有《狐妖小红娘·月红篇》，更是被观众们变着花样轮番骂，最终在豆瓣喜提5.4分评价。
这几条评价是否公允，可能观众们会产生分歧，但有一个结论我想大家都会认同，那就是：
如今的古装剧质量，和十几年前比起来差太多了，都快没法看了。
打开豆瓣古装剧的分类，你会发现排在前列的，基本都是2010年以前的作品。


而在2010年以后，评分上9.0的古装剧仅有三部，分别是2011年的《甄嬛传》（9.4分）、2013年的《大秦帝国之纵横》（9.3分）和2015年的《琅琊榜》（9.4分）。
自2015年以后，古装剧的产量并没有下降，但8.5分以上的作品却寥寥无几。
于是有人分析这个类型剧走下坡路，原因是现在的演员越来越差，演不出古人的风范和韵味。
可实际上，没有古风古韵，仅仅是古装剧式微最浅显也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
这话要从最近看到的一个问题说起，“为什么央视版《水浒传》拍得那么土？”


所谓的土，就是不够光鲜亮丽，就是不够时尚。
比如央视版《水浒传》中，有一段对开封城里生活环境的特写，基本是按照《清明上河图》来复原的。
但是以如今的视角来看，这街面不够开阔，人流过于拥挤，街道上飘散的烟一点也不唯美。


（古代没有天然气，开店得烧柴，肯定会产生烟）
再有《水浒传》里，王进打高俅的场景中，能看出地上铺满石砖的路依旧积了一层土，打起架来尘土飞扬，导致画面带有“土气”。


相比之下，2020年播出的《清平乐》中，北宋开封城的街道宽阔，一水的硬石板马路。
虽然建筑风格一言难尽，很像如今仿古商业街上的网红打卡地，但这样的场地能出片。


（如今大部分古装剧里的石板马路都是湿漉漉的，那是因为影视城里的路面磨碎严重，所以拍摄时泼上水看起来更加平整光滑。）
再看人物和服饰，央视版《水浒传》中的普通百姓，穿得差，衣物不合身，长相也是颇具特色。


潘金莲干活时穿得像家庭主妇，显不出身材。
武大郎穿粗布麻衣不说，挑担子肩膀上还有大大的补丁。


你再看《庆余年》中街道上的行人，人物面色饱满，衣着虽然颜色朴素但一看就是新的，而且都很贴身。


（不是针对《庆余年》，现在古装剧都是这个风格）
嫌弃《水浒传》土的人，大概忽略了一个问题：土才是用心。
影视城里有很多仿古建筑可以随便用，但想要找一条符合《清明上河图》的街道，就只能剧组自己花钱去布景。


（《西游记》中的这段自然磨碎的石板路，在今天已经很难再找出一条来。）
漂亮汉服，曹县和镇江要多少有多少。
但想要符合历史真实面貌，就要再妆造上加大投入成本。
仿古道具也很简单，想要多少义乌就能产多少。
但想要真实，就得花钱去做旧。


（老电影《八仙的传说》中，出现的乡镇街道，风化的柱子和墙壁一眼就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当然，“土”并不等同于符合历史，更不是说好的古装剧应该完全还原历史。
就算是被戏称为“穿越回东汉末年拍纪录片”的94版《三国演义》，也与真实的历史相差甚远。


（94版《三国演义》有很多可考究的细节，图中黄承彦所持“鸠杖”，是秦汉时期长者所使用的）
土也不等同于只拍基层百姓，央视版《水浒传》中，士大夫的书房很雅致，但依旧会被人喷“土”。


真正被骂“土”的，其实是古典审美。
国人对古装故事的审美，最早承接自戏曲。


最早电视剧拍出来只能卖给电视台，很看重剧的质量。
如果观众爱看，电视台还会多播几遍。
比如当年央视版《三国演义》卖到日本后，观众看得欲罢不能，后来日本观众联名要求电视台买版权重播。


所以为了让观众认可，早期古装剧的风格大量借鉴了古典戏曲。
题材上，选择大众熟知的历史名著，比如《水浒传》、《封神榜》、《西游记》等等。


（1982年山东电视台拍摄《水浒》剧照，鲍国安饰演宋江）
演员也多选用有戏曲表演功底的，比如演猴戏出身的六小龄童。
角色造型要么是延续戏曲的风格，要么根据历史画作来创作，比如84版《西游记》中无论是山精鬼怪还是神仙和童子，每个角色都有独特的设计。


（86版《西游记》剧照，那时的神仙打扮各异，而现在无论是修仙门派还是天庭的仙君，全都穿一套制服。）
“古典审美”开创了古装剧的江山，但历史的发展趋势，决定了纯粹的古典审美会被取代。
大概在2000年之后，市场上涌现出一大批武侠、古装爱情剧，以及《风云》《水月洞天》这样完全架空历史的玄幻剧。


写历史正剧需要很高的文化功底，从戏曲流传下来的古典审美也极难把握。
而架空历史、玄幻世界、戏说历史人物，让造型师不用被束缚在古典审美中，编剧也不再拘泥于传统的中式哲学。


（1992年电影《杨贵妃》的剧照，美则美矣，但如此出彩的打扮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多。）
于是乎古装剧的制作门槛大大降低，所呈现出的美学风格也更加多元。
比如日漫的造型元素，韩剧的妆容和滤镜，甚至是引入欧美的审美标准。


（高希希版《三国》中将马超设计成野人模样，是因为剧组所用的香港设计师按照欧美标准，将披头散发看作是彪悍粗犷。）
而引入多元化的内容，也让这个类型剧呈现百花齐放的盛景，甚至有可能突破古典文学的框架。
其实早期古装剧的故事基本脱胎自古典文学，而古典文学的高峰停留在四大名著上，换言之最经典最好用的文学套路已经被四大名著写尽了。
时至今日，我们的历史正剧依然是按《三国演义》的套路和精神内核进行创作，武侠剧不过是变化了时空和人物的《水浒传》。


（《琅琊榜》作为最近一部上9分的古装剧，其仁义忠恕与家国情怀的内核，以及使用的文学套路，并没有超出《三国演义》与《水浒传》的范畴。）
神话玄幻类型的作品，依旧在《西游记》与《聊斋志异》提供的土壤上生长。
而无论是《知否》这样的宅斗剧，还是《甄嬛传》这样的宫斗剧，本质上都没有走出《红楼梦》与《金 瓶 梅》的套路。
原本多元化的发展趋势，让古装剧领域涌入了许多别的类型片特点，也许真能搞出点不同于古典文学的新花样。
可惜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这种趋势被打断了。


（2006年电视剧《刁蛮公主》剧照，那个时期的古装剧造型种类丰富前卫大胆，且都贴合人物性格。）
前面我们说过，早期电视剧制作出来只能卖给电视台。但是2000年后DVD兴起了，影视剧想多赚钱除了靠重播外，还能靠卖盘。
而想要让观众买盘，剧的质量就得过硬，值得反复观看。
这一时期涌出许多精品古装剧，比如《汉武大帝》《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杰》《大明王朝1566》等等。


可惜到了网络时代，大家更喜欢短平快的东西，必须拉片才能领略神韵的《大明王朝1566》《雍正王朝》等剧就很难再出现了。
当视频网站成为看剧主流渠道，流量便成为了赚钱的关键。
于是制作方便根据大数据搜集观众反馈，判断喜好，针对性开发剧情和套路。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情，但刻意追求短平快和过度迎合观众，反倒让创作失去的创新。
举个例子，以往的古装剧多是男人的天下，因为史书上写的全是男人的故事，很少详细记录女性事迹。


（*武则天是个特例）
当互联网时代来临时，女性观众成了流量大户，因此市场上便出现许多女性题材。
这本是件好事，奈何涉及历史题材的故事，需要很深厚的文化积累，而大多编剧没这个水平，追求短平快的资方也不会给编剧们打磨的时间。那剧本创作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把青春偶像剧、都市职场剧、校园言情剧的女主模板，套个古代的皮。


然而通过拿来主义创作的女性角色，其精神内核必然与封建时代格格不入，就只能通过架空历史来解决。
如果还是不能糊弄观众，那就使出最关键的一招：唯美。
演员要选流量高或者颜值高的，剧情要撒工业糖精。


（以前受化妆技术和摄影器材限制，美感全靠演员颜值和演技扛，现在技术进步了，但其它方面都退步了。）
人物妆造要“网红”，不但便宜省事，还容易引发仿妆热潮。
衣物要弄一身光鲜亮丽的。。
滤镜一定要拉满。
背景在能省就省的基础上，一定要看起来高大上。


（《斛珠夫人》中用日式枯山水代替中国古典园林，主要还是因为便宜好糊弄）
总之核心就是一句话：剧情可以是一坨shit，但画面必须好看，CP必须好磕。
这完全不是电视剧艺术创作的思路，而是网红出片的思路。
真正让人绝望的地方正在于，当算法确认这种套路可以吸引观众时，大量资金便向该创作模式涌入。
于是乎今天的古装剧，无论是故事、取景还是造型设计，都失去了十几年前的“多元”，变成男女主在横店影视城里打卡拍照谈恋爱。


（87版《红楼梦》剧照，图中为贾府集体出行时特色各异的装扮，而10版则换成了统一的制服和妆容）
而审美本质是一种意识形态，取决于你所接触到的所有社会信息。
当新一代观众整日看着雷同的网红风古装剧长大，在他们的审美中，自然会认为古典审美很土。
而当审美失去了多元，创造力也就开始枯萎。
这不单单是大陆市场的问题，全世界的影视产业都卡在类似的瓶颈上。


（好莱坞以“多元化”的幌子推行政治正确，反倒让故事变得单调。）
这也不是古装剧一家的问题，电影、流行音乐等艺术领域，也都面临这样的困境。


（在大量音乐裁缝的努力下，流行音乐的瓶颈似乎比古装剧更严重，好听的旋律就像被用尽了一样）
说到这里可能会有观众不服气：就算审美丧失多元化又能怎样，依然不能否认以前的古装剧就是“土”。
但是如果丧失了“土”，古装剧真的再也不会有经典出现了。
所谓古装剧，说到底占个“古”，永远逃脱不了“历史”的领域。
《琅琊榜》是架空历史，但依旧以南北朝历史做背景。《楚乔传》《扶摇》这些作品，虽然设定了好几方势力，但终究是以五代十国为蓝本进行创作。


（现在的古装剧都不敢让演员真的灰头土脸）
《卿卿日常》等作品，让主角提出一系列独到的施政方针，好显示出角色的睿智。
但本质上，编剧只是把历史上的变革措施，搬到了架空时代。
国外亦是如此，无论是《指环王》还是《权力的游戏》，再怎么架空也逃不出罗马帝国和欧洲历史的影子。
可深入历史的精髓，你会发现它的底色就是“土”。
优秀的历史剧，总是能反映出历史的残酷。《大明王朝1566》中的嘉靖皇帝穿得不土，代价是浙江的农民过得苦。


《水浒传》中士大夫的书房很高雅，但他们的洋气换来的是不少好汉家破人亡。
游本昌版《济公》中的道济和尚，要度世间磨难，不土怎么能体现出人的磨难在哪里。


如果不能深入历史，只停留在男女情爱的把戏上，那充其量只是流水线制作出的粗制滥造品。
再者，抛弃“土”的时代，恐怕不会诞生出下一位大师了。
2023年最让人惊喜的古装剧之一，当属《鹊刀门传奇》。
其中演员的妆造和门派的逼格都土得掉渣，但却莫名让人感到接地气。


主演赵本山，可以说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师。他的表演，达到了返璞归真、踏雪无痕的境界。
《鹊刀门传奇》中他一人分饰两角，都不用演，只要坐在那里，两种不同的人物性格就传达给观众了。


老赵对演技的要求是“忘记它”，忘掉自己学过的所有表演技巧，从生活出发去演绎角色。
他从最“土”的底层汲取养分，并且专心演好每一个“土气”的角色，方成就一代宗师。


而今天的流量明星，很少有人是从“土”里出来的，也不愿意为了角色让自己“土”。
如果说如今国产古装剧最大的问题在哪，我想莫过于过于功利的创作模式打断了多元化的进程，进而强奸了观众审美。
如果古装剧有复兴的那一天，大概也是从土里重新提取到什么养分了吧。
各位觉得这个想法合不合理，咱们评论区里聊聊。
我们明天见。
拜了个拜。
参考资料
刘永昶.历史言说与时代镜像——论当下古装剧的审美风貌[J].中国电视, 2018(11):4.DOI:CNKI:SUN:ZGDD.0.2018-1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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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烷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