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嘎省丛林猎头与最后部​​落纹身师的故事

Ibalou部族


溪涧玩乐——Buscalan 附近有一个天然溪涧和水池，小孩以年纪和性别分批来玩水兼当作洗澡，深山中一片活泼快乐。（明报）

在菲律宾吕宋岛北部高山一山洞内，导游小心翼翼地将手上捧着的婴孩干尸放回原处，再肯定其他木棺都盖好之后，我们爬出那个只有约三呎高的石洞，导游关上石洞的铁闸，点起一根烟放在前面，就如我们烧香。

半蹲半弯良久终于可以伸直腰板，脑里仍反覆想着刚才见到的画面，那些紧附在尸骸上的毛发和指甲，干爽坚硬但几乎完好无缺的皮肤，以及皮肤上仍鲜明的刺青，在这样一个湿润的环境竟然可以不腐不臭，实在令人称奇。

卡林嘎人的传统梯田

吕宋岛北部中心地区高山绵延，著名的巴那威梯田（Banaue Rice Terraces）和岛上最高的山峰Mt. Pulag（全菲律宾第三高）都在这里。这个公元前2000年已经有人定居的区域，拥有独特的历史和文化，不同部落之间文化习俗上又有些差别，当中一个叫 Ibaloi 的部族，据估计二千年前开始便有把先人遗骸制成干尸的传统。

Timbac Cave是数个可参观干尸的山洞之一，洞内藏有多个棺木和干尸，无味无臭，可是十分矮，要观看干尸就不能避免用一个极亲密的距离。

古时，当Ibaloi部族一些有社会地位的人步向死亡阶段时，身边的人会帮助他喝下盐分极高的水，再待水排出体外，如是者重复数次，待死后尸体会立刻被处理，包括用山草药敷满全身，然后屈腿放上一架子上，周围烧起柴火从外烘干，也把烟从口部引入进行「内烘」，过程断断续续进行，需时可长达两年。之后干尸会被放入一个细小、蛋形的木棺内，然后放置于山上的洞穴，据悉用意是先人守望后人。不过，这个传统被500年前殖民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煞停，直到现代伐木业的工人上山斩树，才偶然发现一个个保存Ibaloi干尸的洞穴。

古时Ibaloi人会在高山上凿洞放置棺木，在Kabayan一带那些藏有干尸的山洞至少有十几个，不过由于怕被外来人偷盗和破坏，很多山洞位置都被保密，只开放几个给游客参观。

逾百人头、骸骨堆「柴房」

要看上文提到的干尸，可从四季温和的碧瑶（Baguio）乘大巴前往Kabayan，车程约需3小时，今次到访，比起我08年第一次到访时的6个小时大大缩短，因为山路都铺平坦了，不过Kabayan依然是山路上一个平静的村镇，旅店和食店选择有限。但在Kabayan可做的事也挺多，除了可以这里为基地登上海拔2922米高的Mt. Pulag，在Kabayan南部民居之中有一个像柴房的建筑叫做Opdas Mass Burial Cave，里头埋满人的骸骨，整齐地排列摆放，相信是500至1000年前之间，西班牙人传入的天花爆发，令这里数以百计的人送命，直到近代才被一次过掘出来。

Opdas Mass Burial Cave堆满人的头骨和各部位的骨头，场面震撼，为500至1000年前疑似死于天花村民的公墓。

干尸保存佳纹身清晰可见

当然，主菜应是见识2006年曾被联合国考虑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Kabayan干尸葬洞。在Kabayan附近有好几个开放给游客参观的干尸葬洞，其中包括Pongasan Cave和Tinongchol Burial Cave都能够徒步数个小时来回，但是论干尸的保存度，还是那需攀登五个小时才到达的Timbac Cave最佳。多数干尸不但还连着头发和牙齿，有些就连嘴唇的皮肤、手甲脚甲等都还附在遗骸上，当中不少的身和手脚都布满刺青，而且清晰可见，真不敢相信这个洞的干尸至少有700年历史。

据说以前的Ibaloi人要有身分地位才会纹身，当然也只有那些人死后才会被制成干尸吧，可惜这个制干尸的技术已经失传了，就连刺青的习俗也没有流传下来。

其实，自从西班牙人在菲律宾殖民，以及将天主教取代原住民信仰之后，很多原住民习俗都被禁止，除了Ibaloi人的干尸制作，多个部落的猎头习俗（不包括Ibaloi）都被取缔，而500年前被西班牙人称为「公仔人之岛国」（Islands of the Painted Ones）的千岛之国，时至今日几乎找不到土著纹身，除了一个地方，那是在Kabayan以北约150公里的卡林嘎省（Kalinga），那处不仅找到有部落的土著纹身，而菲律宾硕果仅存的部落纹身师也在这里。

—— 杀人后的礼物: 菲律宾卡林嘎纹身 ——

图腾是纹身中最能表现出力量感的图案形式之一，这和那些在黑夜里流传了几千年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脱不开关系。

卡林嘎部落（Kalinga）的Buscalan村位于菲律宾山脉区（Cordillera Administrative Region ）北部，仿佛永远被雾气笼罩着。部落中许多纹身的勇士都已去世，但还能见到不少纹身的年迈女人。她们的纹身都出自这里的最后一位纹身师，89岁的老太太Whang-Od之手。她的Batok，也就是纹身手艺，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

在菲律宾与世隔绝了400多年的卡林嘎部落，曾经有一种非常硬派的传统——猎头。村里最能打的爷们儿在真人版的部落保卫战中，干掉敌人后会毫不犹豫的取对方的首级。而奖励，就是一枚枚骇人的纹身。

至今卡林嘎部落中的很多乐器，都是用真人的颌骨制成。抛尸多年的死者以这样的方式，不自觉的奏响着敌人的胜利凯歌。

只有最骁勇善战的汉子，才配得到部落中刺青师赐予的满胸；也只有最柔情似水的女子，才有机会扎上两条增强繁衍能力的花臂。在图案上，蜈蚣和蟒蛇是最经典的题材，其意义不亚于陈浩南肩膀上的过肩黑龙和乔峰奶子旁的滴血狼头。

在卡林嘎的世界里，最强大的卡林嘎神Kabunian认为这两种动物是“勇士的朋友”——蜈蚣帮助勇士保护部落的安全，蟒蛇则守护着部落不被外敌所侵。如果你见到谁的身上遍布着这样的毒虫或者蟒纹，千万别去惹他，毫无疑问，他曾经杀过人。

在这个曾住满猎头族的国家，猎头习俗和很多土著文化都几乎被完全清洗，但是卡林嘎省位于深山深处，长久以来与世隔绝，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一直难以渗透，因此不少原住民文化仍在流传。当我探访Whang-od的时候也在Buscalan接触过两个胸膛有刺青的中年男性，更聆听了一些刺青背后的故事。有说今时今日的卡林嘎，部落法规仍然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的说法，我想应该是真的。

—— 卡林嘎部落长老的传奇 ——

手臂上的蟒纹是至高的荣耀

尽管传教士、殖民统治和现代化变迁让卡林嘎纹身手艺逐渐消失，持久的纹身痕迹依然能在卡林嘎部落长老们身上看到，包括最后一代猎头勇士的独有纹样。这些勇士现在还活着的只有30人左右。他们也是二战老兵，以矛、盾牌和斧头勇敢地面对日本枪炮。他们令人震撼的无畏之气让敌人恐惧，知道一旦落入部落民之手，就会被猎取脑袋，任由身体在山地丛林潮湿的空气中腐烂。Lakay Miguel（Lakay的意思是值得尊敬的长老）是活着的几位卡林嘎勇士之一，在他身上还能看到来自祖先的传统纹样，其中一个是因为他在二战以前的部落战争中表现英勇。他杀死、杀伤了两名以上的敌人，独特纹样纹在了他的胸前，胸前纹身也是猎头人最重要的纹身之一。Miguel在战场上的表现更为出色，因此他的肋、背以及手臂都被纹上了斧头图样，当地语叫做Khaman。在图案之下有拟人化的图样，象征栽在他手上的日本人。这种纹样也是勇士纹身中的最高荣誉。蜈蚣纹身对勇士来说则是最具能量的心灵指引和伙伴的象征。

Miguel长老身上的纹身各有其含义，代表荣誉、战绩与地位

Miguel展示了用日本人的下颚骨装饰的传统服饰Gangsa。如今饰有人颚骨的Gangsa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卡林嘎族人也只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才穿。

在卡林嘎地区北边的Buaya村，绝大多数敌人的头骨，除了颚骨，都会安放于村中神龛或是一个当地语叫做sangasang的地方。神龛是在一次猎头之旅的庆典结束后，敌人的头颅和尸体存放之处。尽管有些家族神龛就在普通人家里，而且藏有人头骨，村中神龛仍然是最神圣的地方，因为强烈的超自然能量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人们认为守卫天空、地下世界和水的神灵就在Buaya村的这个朴素的、位于村庄边缘竹林之中的神龛里。对应的每个神灵都是凶狠或嗜血的野兽或恶魔。但神龛内也有善良的守护灵，他们是朋友和伙伴，每次都会帮助卡林加猎头人完成自己的意愿。如果哪个部落村中没有建造神龛，名叫Bingilde的恶灵会到那里去大清洗，直到神龛建造起来，血祭最终实施。这个狡猾的生灵长得像人，但遍体鳞伤、全身溃烂，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卡林嘎人虽受群山庇护但也没有逃离战争与现代工业文明的入侵

现在，随着有关猎头的一切都失去了过往的辉煌，这些神龛的力量大多被漠视了。有传言说，在卡林嘎地区依然有猎头人不时出现，但这实属夸大其词。尽管这里的流血事件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家族之间血仇未了，死伤人数也还未打平，但枪取代了矛、盾牌以及砍头斧，这一切都让猎头变得不如从前那么容易了。更常见的功绩是远距离射杀而不是正面相迎。猎头习俗不再的另一个原因，是过去的猎场如今已经被清理成农田，敌对双方可以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行迹，很少有人再去猎头，除非你想成为对方的靶子。

我们确实遇见一个来自Bugnay村、名叫Fanah的现代勇士，他曾经报复了一个杀害他村中长老的凶手。反击中，他射杀了三名来自Betwagan村的Bontoc人，那个村子位于卡林嘎地区的南边。Fanah回忆道：“邻村Bontac人试图夺取我们的土地，还打死了我们一个长老，他当时正在去自家稻田的路上。”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川继续说，“我们翻山越岭一整夜，在他们村子附近埋伏。破晓时分，看到三个男人正从山路下行，我们就杀了他们作为报复。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子和人民而杀人是一种荣誉。还手之后问题就算解决了，现在我们和邻村人和平共处。”

一位卡林嘎纹身老人

但Fanah的故事还没结束。他的家乡Bugnay村是卡林加村落之间交易和婚配的村落之链中的一环，纹身师Whang-Od的Buscalan村也在其中。Whang-Od听说了Fanah的事迹，决定为这个勇敢的战士纹上一个他先人曾拥有的纹身。这可能是自二战以来第一个收获杀手胸前纹身的卡林加人。

Whang-Od将她的纹身工具放在自己吊脚楼的一块活动板下。她的手敲式工具包里包括一个用于调和烟油和水的椰子碗，一根用竹棒绑上的橘刺和另外一根用于把刺敲入皮肤的短棒。她说，她父亲用的工具与她有所不同，叫做kisi，是用水牛角烧制而成，上面有四根削尖的橘刺或是柠檬树做成的针，有时他会用木板来为手臂上的纹身固定样式。她和她父亲都是反手使用工具，和波利尼西亚至今还运用的手法完全不同。

Whang-Od正在为Fanah纹身

Whang-Od用一根干燥的长草先在Fanah的胸前精心描绘团案：三条曲线为底，勾勒出胸前的V字型，顺着肩膀处往下直到腹部。人们告诉我三条线不仅表示他杀死的敌人数量，还象征展开翅膀的神鹰。对卡林嘎人来说，它是万鸟之王，曾为部族创始神Kabunian带去讯息。在他们曾经的猎头庆典中，卡林嘎人会跳鹰舞（turayan）为成功猎头的族人庆功，舞蹈模仿鹰展翅翱翔查看自己领地时的模样，然后舞者突然以双臂猛扑在地，象征勇士凯旋而归。现在，卡林嘎人依然会在重要场合穿上Gongsa传统服饰跳鹰舞。

Whang-Od的工具每敲一下，血滴就会从伤口处渗出，慢慢从Fanah的胸口流下来。针勾到Fanah的皮肤，让他疼得跳起来。随着针刺，成千上万的血珠从尖利的针尖渗出；每分钟敲击一百多下。

三条线完成后，Whang-Od在第二层纹身前休息了一下。Fanah紧张地吸了几口我带去的万宝路香烟。Whang-Od说：“纹身是一个仪式，是严肃的宗教经验。神灵们希望Fanah可以表现得勇敢。如果他做不到，它们就会让死亡和毁灭降临村庄。”

20世纪初卡林嘎纹身勇士的老照片

她说：“在我见到第一滴血前，我都在重复唱诵能阻止恶灵靠近Fanah的咒语。我也在前一夜占卜，并且禁酒。如果我喝了酒，今天我在Fanah身上做的纹身就会使他感染甚至死去。如果你、我或是Fanah在纹身开始前打喷嚏，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我就不能为他纹身。潜伏的灵让人打喷嚏是因为妒忌，或是认为纹身应该延期。”

我不知道这个让人打喷嚏的“神灵”是善还是恶的。卡林嘎人普遍认为神灵是死去的祖先，有时它们会向后代索要些什么（像是祭祀），之后才会继续保佑他们。总的来说，善良的祖先之灵与生相连，邪恶的亡灵则受女巫控制，住在山洞或是森林深处，它们在那里诅咒活人疾病、虚弱或是死亡。卡林加人的孩子常常冠以死去祖先之名，好让亡灵继续保护他们。

还有另一层面的祖先之灵名叫pinading，它们拥有极强大的力量，惩罚后代不恰当的举措。有些人认为这些灵是由被害敌人的亡灵中派生而来的；也有人认为Pinading是村庄的哨兵，栖居在村中边缘的树木之中。

村中农忙时

50分钟后，Whang-Od认为她可以继续第二层纹身了。此时的Fanah看上去并不那么激动，但不久后他就能成为无数先人勇士中的一个，这个不可磨灭的凭证会让他一生享有村民的尊敬和厚爱。

—— 纹身：女祭司的艺术 ——

在卡林嘎部落中最受尊敬的是男性，他们被称为Mengor，但男性力量需要女祭祀的疗愈与精神指导。一些卡林嘎纹身术士虽是女性，但她们有着男性般坚强的内在，能帮助男孩成为“真正的男人”；同样地，通过漂亮、复杂的纹身，女孩也变身为女人。

Whang-Od告诉我一个古老的传说：女人必须通过纹身来提高自己的生育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村中那么多女人都有纹身，且都拥有一个大家庭。“我为许多即将绝育的女人纹身，我们相信纹身比体内激素更厉害。女人不仅为了生育而纹身，也为了美，另一些则因为她们的男性亲属曾在战场上获胜而赢得纹身。她们的绝大多数纹样都取自自然，像是稻穗、蕨类、阶梯或是蛇鳞。有些女人也会在脖子上纹一圈作为项链。”

女性纹身有多种含义，其中广为部落妇女所知的是：纹身可以增强生育能力

一些男人和女人像Whang-Od一样在脸上纹上小的X，在两眼之间或是在脸颊当中和鼻尖上。一些长老说，这些纹身表明他们曾用家中武器击打过带到村中来的头颅。另一种说法是只为了好看。举个例子，一个女人走在村子里，男人会更注意脸上有纹身的，因为它们巧妙地纹在最惹人注目的部位。

Whang-Od的一些纹身是他父亲为她纹的。仔细地看了一番之后，我发现她的腿上还遍布淡去的纹身，她告诉我，那是她“练习的痕迹”。她甚至让我在她手背上试着纹一个，好加深理解。在她手背上敲击了一个蜈蚣纹案后，我自然也要随俗做一番仪式，驱除一切与见血相关联的禁忌。卡林嘎人将之称作为Sipat，这种仪式有些用祭祀与神灵交换的含义在里头。仪式由献祭一只鸡开始，然后用它的血擦拭纹身部位。一段简单的唱诵驱赶恶灵之后，我再将一串红色玛瑙珠系于Whang-Od腰间。这串珠子是一个护身符，能抵御所有附近的恶灵。

在现代医学前，卡林加人在脖子上纹身治疗甲状腺肿大

女祭司会在治疗病人时举行类似的仪式。在她判断是哪个恶灵造成的疾病时，会献祭一只鸡、一头猪或其他动物。将一片绿叶，通常是橘叶浸润在献祭之血中，然后将血洒在病人的手脚上。她以吓人的姿态在病人头部作法祈祷，要求恶灵接受献祭，并将疾病移除。

卡林嘎人相信橘叶的味道本身也对驱除恶灵有效。家中若有丧事，在丧葬结束之后，家门口会放三到五天橘树多刺的枝条，来预防亡灵在夜晚回到村中作恶。尽管Whang-Od并未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相信她和其他使用橘刺作为纹身工具的女祭司们一样，是因为它们拥有此类魔力。流动的鲜血尤其吸引恶灵，他们必须时时警惕，这一点是许多原住民纹身者都共有的常识。

几百年来，卡林嘎人在艰险的大自然中应对着危及他们安全和生存的殖民统治以及部落战争。基督教的传播严重打击了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新型殖民，来自伐木、开矿和水电公司的威胁都侵扰着卡林加人祖先的土地，一位长老说，那是“浸润着我们鲜血”的土地。在21世纪的今天，现代化依然逐渐压榨着他们的文化生活和信仰。

与许多地方一样，越来越多的卡林嘎人搬进大城镇工作学习，与祖先的传统渐行渐远，但另一些人依旧深深扎根在传统中，尽管有苦涩的挣扎，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充满勇气。只要菲律宾山脉区山河依旧，他们与祖先之间的纽带就不会断裂，卡林嘎人曾有谚语：“我们的力量源于山脉，平和源于河流，山谷是我们的希望，天空是我们智慧和祖先的来处。”

和大多数部落文化一样，卡林嘎文化也根植于自然，由自然而来

对卡林嘎人来说，自然给予了他们某种面对巨变的护持以及与古老传统的连接。因为自然是持久、永恒、无穷的。许多卡林嘎文化由大自然而来，古老的纹身传统就是如此。纹身是自然之语，是发自体肤的祖先与后代的沟通之语，是牺牲身体让一切更持久、更神圣。

从卡林嘎传统纹身中演变而来的新式纹身正在复兴，并与年青一代一起融入现代社会。但令人悲伤的是，Whang-Od这一代可能是纹有这种完全源于自然、不可磨灭的印记的最后一代了。这是卡林嘎人的身份证明，代表他们古老的过去。如同他们的猎头习俗，仅在一百年前，那些生猛的猎头者们还在山川和森林间咆哮，如今已经永远地存在于故事、歌谣，当然还有神灵之中了。

纹身后你就是一个被标记的人了

—— 最后一代纹身师 ——

1918年出生的Whang-od Oggay婆婆，是卡林嘎部落里（很有可能也是全世界）最年长的纹身师。这位菲律宾的国宝级艺术家从没尝试着与外面的灯红酒绿做任何的沟通，相比较拿着机器在工作室里扎人的同行，Whang-od始终坚持着用橘子刺蘸着锅底灰一下一下的敲击勇敢者的皮肤。别指望和她沟通你要的图形，卡林嘎刺青要刺什么图案，只有纹身师说的算。

Whang-Od是个令人愉快的老太太，尽管年事已高，依然每天都去田里务农。去田里不是一趟容易的旅程。日出时分，Whang-Od穿着她脱了线的人字拖，爬下一千多级沾着露水的台阶，路过瀑布，过河之后还要再爬一英里湿滑泥泞的小径。整个上午她都会在那儿干活，直到午后天气太过炎热时方歇。下午4点过后，长途跋涉复又开始，她边走边哼着小曲，十分小心不让自己摔倒，迈着有条不紊、缓慢沉重的步伐爬台阶。此刻这条路看起来仿佛永无尽头。一抵达自己的小屋，她立刻开始准备晚餐，一般是米饭和绿叶菜，如果有猪肉她就非常开心了。太阳西沉，清冷的山中空气透过木屋的缝隙钻进来，Whang-Od挪到厨房里更靠近火堆的地方，那儿也是她的卧房。第二天也会和这一天一样。这样的日常已经轮回了七十多年。

Whang-Od说，在她25岁时，她的心上人在一场伐木事故中去世。她没有再去找一个丈夫，而是从此把一生都献给了纹身。现在，65年后，她是最后一位传承这门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艺术的纹身师了。

刺青色料


相信我，这玩意比常规纹身疼多了

在一个没有电和任何现代化设施的村庄里，Whang-od有着最质朴的审美和最洪荒的手段。她用稻草和树枝勾勒出最简单精巧的线条，来与现代社会里的转印工具相对抗。把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坚持了80年，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无需赘言的胜利。

Whang-od小时候获父亲传授纹身的技术和背后的意义，先以自己的大腿作练习，今天已经满身甚至脸上都有纹身的Whang-od仍沿用承袭下来的一套去为别人纹身，取丛林中一支植物的刺，紧紧夹在一支笔形的竹枝末端，然后以另一支竹来敲打，图案就是这样在皮肤上刺出来，那么墨汁哪里来呢？竟然是煲底俗称「镬捞」的东西来沟水。

用稻草干在做描线

在现代化的红尘滚滚里，也许有些手艺可以坚持，但是有些注定会被淘汰，比如猎头。卡林嘎以杀人换纹身的勇士们早已化成了上个世纪最后的一缕尘烟，和那些血腥的传奇故事一起消失在了菲律宾的天空中。Whang-od最终还是有了一丝握手言和的意思，在村庄中通过适当的展示纹身手艺赚点小钱。于是，就连Rhian Ramos和Drew Arellano这样的菲律宾大腕也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求老人家一扎。

没人敢在老太太面前逼逼一句的

Whang-od在25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在一次事故中去世，她独善其身到了现在。按照传统，卡林嘎的纹身技能只能通过血统传承，因为一旦有外人学习卡林嘎纹身，那么它就不再具备菲律宾独有的魔力。

可惜的是，相比较卡林嘎的萧瑟闭塞，村里的年轻人显然更爱马尼拉的花花绿绿。卡林嘎纹身技艺的失传，似乎已经和Whang-od的生命一起开始了倒计时。

Whang-od现在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的侄孙女Grace Palicas身上，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是唯一对这种艺术着迷的小朋友。

她的侄孙女Grace Palicas

“永远不要让刺青流为庸俗之物。”这是日本刺青之神雕佑三代目为数不多的劝诫。身上一块块的图案不论有着怎样的意义，在正统的保守分子眼中，总是会和黑社会或者地痞相勾连。也许偏见反而带给了刺青不一样的魅力。警察、杀手和纹身师都有枪，警察用枪杀恶棍，杀手用枪毙路人，纹身师用枪，是让你和那些操蛋的过去和规矩永别。

时至今日，慕名者越来越多。Whang-Od也为能给世界各地的游客刺上自己一辈子信仰的图案而高兴，但她特别强调：“每个纹身都代表着一个意义，永远不要为了时尚去刺青，你的图案会代表着你的为人。”

这是Whang-Od对自己80年刺青生涯的最佳总结。

来源：明报、凤凰、搜狐
编辑：菲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