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作者：查贵明（原载于《世界日报》）

在菲律宾吕宋岛的中部，从马尼拉到碧瑶的大山前，都是一马平川，看似平原，却更像盆地，因为在东部的天际线有一条横长连绵的山脉，就像天边的一片青云，点缀在蓝天下。在西部也有纵横交错的群山形成西部山地，跨过山区就是南海，著名的美原海军基地苏比克港就位于此。
　　
然而在此盆地的中心，却有座很高的独山，安吉利斯（Angeles）就位于它的西南麓。早听说安吉利斯位于火山带，1991年皮纳图博火山爆发，安吉利斯受到了很大的损失。那座独山有两个山峰，中间有低洼的凹部，就像一个火山锥，我想它一定就是皮纳图博山了。

刚到菲律宾，还以为千岛之国的民众会把我们这些老外当成稀有熊猫似的看待，没想到菲岛开放程度惊人，东西方许多国家移民各色人种都随处可见，就连农村的村民见到我们也熟视无睹不以为奇。倒是我们对他们很是好奇，看看他们的肤色，观察混血女的美丽，想探寻菲国人究竟有多少华人的基因。还青睐高大的椰子树，琳琅满目的热带水果，异国奇特风格的建筑。
　　
时间久了，融入其中，就像自己是该国的一员，一切的新鲜感全无。安吉利斯没有多少高层建筑，街道古旧，水泥混凝土路道竟然也像柏油路一样油黑油黑，给人以脏乱不整洁之感。这里也无什么好去处，两个SM逛了N遍；市内有许多基督教堂，但不是我所信仰的文化；只有北部不远的克拉克有原美空军基地留下的几架废弃的战机，也去看过了，实在是烦闷得很。
　　
每每这时，只有仰望那高高的独山遐想，昔者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如果能会当临独山绝顶，也一定能小吕宋吧。看那山腰的白云给它系了条白丝带，两个山峰插入云天，吻着蓝天的额头，害羞的蓝天就把乳白色的纱巾覆盖在它的头顶，那一定是个仙境吧。小时候，家乡也有座非常相似的独山，曾在梦境里引诱我多少回，不过它在家乡的南面，而此时的独山却在东北面罢了。但家乡的独山，自从我少年离开家乡，从来都无缘登上去，这会如能登上此山，也圆了我少年时的一个梦，而且能一睹火山口的真容，可能还寻到浮石等满满的心事。
　　
冲动能成就一项说走就走的旅行，成人的心事有时也当拿云。对于喜爱登山的人来说，只要看到巍巍青山的身影，就像是靓丽少女的倩影在眼前浮动，时时是种诱惑。约上两个同事，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张老师和善长英语的大学实习研究生罗老师，在周日的懒床上缓缓起身，慢腾腾地吃过早饭，半晌才一同出发。不仅因为有保驾护航和语言沟通的意图，恰好他们也是爱好登山的志趣相投者。
　　
根本不知道路是怎么走的，只知道看准方向，不至于南辕北辙就行。看山跑死马，眼看近在咫尺，我们就在它的山麓下，可路上却倒腾了三四次集尼车，才终抵山脚下的村庄，多亏有个英文翻译罗老师在身边，不然以我俩的三脚猫英语，连山脚都到不了的。此时已过正午，早饭吃得迟，我们没口味午餐，往口袋里增加一些水和面包等补给，就登山了。临行前，小店的老板友善地提醒了一句方言英语，罗老师也没听清楚，只听了个“土著”的单词，我们也没在意，赶紧登山。
　　
平时不锻炼，此时登山就苦了。我们没从正南面的缓坡上，那里离得还很远，而是从西面的陡坡攀援。这里人迹罕至，也没个前人登山留下的小路，只有在杂草和乱石间寻觅落脚的地方。张老师看似魁伟，登山用不上，反而是累赘，大胖子一个，吁吁直喘，左手拿着块毛巾，右手拿着个矿泉水瓶，走一步，停一下，擦擦汗，喝口水。我也人到中年，身体开始发福，长期没有锻炼，说他，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比他好不到哪去。只有罗老师年青，别看是个女孩，登山挺有劲头，她在前面开道，一个劲地催促我们快点。突然她大叫一声，抱头向我们跑来，原来她看到了一条蛇，是条青蟒，我们匆忙绕过。
　　
也不知是何时，看看日头已经偏西，我们来到山腰。就在我们心有余悸之时，隐约看到了树林里的草木屋，还有大树上似房屋状的巨大鸟窝，难道是树屋？我们顿时恐惧起来，立马想到了“原始部落”、“野人”等词。突然，我们被十几个怪异的人包围起来，衣衫褴褛，衣不遮体的，黝黑的棕色皮肤，乱糟糟的头发，蓬头垢面，形似一群侏儒，最小的可能是几岁的孩子，我们立即意识到遇到了当地的土著部落，这才回想起小店老板听不懂的忠告。他们向我们一步步逼近。要是打，我们每人都可以打他们四个，一手一个一脚一个。他们人多势众，但手里没有兵器，没有打架的意思。如果伤到他们，他们就像被保护的野生动物，只能被他们伤害，而不能伤及他们。我马上示意他俩把背包里的面包、零食、水果等食物全部倒出来，然后退后，他们果然向食物围去，我们趁机逃脱。他们也没像电视里的镜头一样追上来，倒是有惊无险。

跑了很长的一段山路，也不知这截是怎么登上的，我们担心还有没有土著人，幸好山上的植被越来越少，视野开阔起来，找块石头坐上去歇歇脚，饥饿感顿时涌上来，但什么吃的喝的也没了。我们考虑还登不登山了，这才真正领会什么是骑虎难下，发出去的箭是无法收回了。因为只有登上山顶，然后从正南面的大道下，才不至于再遇土著人。向晚的山风簌簌地吹来，我们不禁打了个冷颤，饥寒交迫的，真是高处不胜寒，只有继续攀登才不至于感冒。
　　
到达山顶，已是落日沉沉。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火山的特征，后来才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皮纳图博火山，只是一座独山罢了。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吕宋大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景象。而且雾气不时的飘来，挡住了我们的视线，身在白云中，却发现不到它的美好，反而成了视觉的障碍。
　　
晚风阵阵袭来，吹得山上的草木呼呼的山响，仿佛草木皆兵。我突然想到菲岛的大山里，动物保护得可能很好，兴许有狼等凶猛动物，引起了大家的警觉。我们每人找了根木棒，手里拿着块石头。这时看到脚下的安吉利斯小市，街灯初上，万家灯火闪烁，烘托出温暖的夜。
　　
此时才体会到，我干嘛这处望着那山高，那灯火阑珊处的安吉利斯烟火，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我们不由得加快脚步，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