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集体转籍与菲中建交背后的故事（一）

作者：Filomeno V. Aguilar Jr. （原载于《商报》）

编者按：著名政论家、中国问题专家、上世纪七十年代菲律滨华人集体转籍幕后大功臣林智聪教授（Prof. Benito O. Lim）于2019年3月21日与世长辞，享年82岁。林教授于2012年接受亚典耀大学教授小菲洛米诺．亚义拉博士（Filomeno V. Aguilar Jr.）专访，道出1975年马科斯总统签署第270号指令书，开放外侨集体转籍、菲律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和华校菲化背后的故事。全文为英文，刊登于2012年亚典耀大学出版的《菲律滨研究》杂志第60卷第3期，391至415页。本报全文翻译，让读者了解集体转籍的来龙去脉。

1975年4月11日，菲律滨宣布军事统治两年半，斐迪南．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签署了第270号指令书（Letter of Instruction 270），正式名称为《赋予合资格外国人归化入籍法令》。它标志着在菲律滨寻求生活的华侨和其他外侨获得菲律滨国籍的转折点。代替繁琐而昂贵的司法程序，马科斯下令采用一种简单的程序，允许集体转籍。经过多年的游说以获得这一权利，华侨几乎在一夜之间可以成为菲律滨公民，但它却来自一个独裁政权。38岁的林智聪当时是菲律滨国立大学迪利曼总校的教授，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担当着关键角色。在2012年7月20日一次对他的采访中，以及随后于8月1日和14日进行对话补充，林智聪阐述了导致这一前所未有的政策的广泛背景，并以他自己的个人历史来说明这一切。

FA（菲）：在菲律滨历史上没有关于这一事件的书面记录，你能否告诉我们20世纪70年代发生的事件的背景，这些事件导致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和马科斯总统签署第270号指令书，允许集体转籍？导致这个指令书的原因是什么？你能解释为什么马科斯给予菲律滨华侨和其他外国人集体归化入籍吗？

BL（林）：这将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导致马科斯决定颁布集体转籍法的情况，是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更广泛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现实的一部分。那时，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特别是西方国家，都依赖从中东国家进口的石油。这些国家认识到这种资源对世界经济至关重要并且不可再生，因此决定将自己组织成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

为了争取更有利的石油出口回报，他们决定在1970年组建一个卡特尔。在与石油进口国谈判达成更好条件的共同努力下，石油输出国组织还组织了伊斯兰会议组织（OIC），其努力包括动员全世界的穆斯林，以获得社会和经济相互援助。显然，石油输出国组织正在利用其石油储备作为外交政策的工具。

美国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对此感到惊慌失措。他的观点也获得许多美国顶级政策制定者的认同，引发了对石油丰富国家的憎恶，甚至是敌意，而这些国家恰好是穆斯林国家。事实上，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的著作《文明的冲突和世界秩序的重建》（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提出了“伊斯兰圣战的幽灵”。美国和西欧决策者认为，在共产主义之后，伊斯兰教是对他们安全的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威胁。

这些国外发生的全球事件恰逢菲律滨穆斯林日益增长的激进意识，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对“基督徒主导的政府”表示怨恨，他们认为这些政府忽视了他们对国家资源更公平的要求。他们还认为，菲律滨政府故意派遣来自吕宋和未狮耶的基督徒定居者以及外国企业接管他们的土地。这些不满促成了摩洛国（Bangsa Moro）组织的形成，但最激进的是由努尔．密沙里（Nur Misuari）领导的摩洛民族解放阵线（MNLF，摩解），该组织主张武装起义。是什么让马科斯对密沙里的叛乱更加恐惧，因为他当时成功获得了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政治部门伊斯兰会议组织的支持。密沙里说服伊斯兰会议组织，马科斯和基督徒主导的政府正在对所有菲律滨穆斯林进行“种族灭绝”。对穆斯林叛乱分子的军事攻势，造成成千上万的平民流离失所，以及1974年由国防部长范．奔西．茵里列（Juan Ponce Enrile）下令轰炸贺洛的证据，都足以说服伊斯兰会议组织采取行动支持密沙里。

密沙里能够赢得利比亚卡扎菲的支持，他也是美国和西欧国家攻击的目标。据称，卡扎菲向摩解提供了大量资金，相当于菲律滨共和国的国防预算。

菲：那是多少？

林：我不知道确切数额，但只知道菲武装部队情报局声称的数额。在赢得伊斯兰会议组织的同情和卡扎菲提供的资金后，密沙里的摩解成为了一支在穆斯林同胞中，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强大战斗力量。密沙里甚至在伊斯兰会议组织获得了观察员地位，他在那里讲述了菲律滨穆斯林的困境。因此，伊斯兰会议组织和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卡特尔倾向于限制（如果不是停止）向菲律滨出口石油。

我们必须记住，我们80%的石油需求是从中东进口的。马科斯对如何防止石油输出国组织禁止向我国出口石油表现得不知所措。他必须向石油输出国组织和伊斯兰会议组织证明，菲律滨政府不是像密沙里所声称的那样“消灭所有菲律滨穆斯林”，而实际上是对穆斯林的要求进行妥协。卡扎菲安排了菲律滨政府与密沙里之间的会晤。然而，马科斯自己拒绝参加这个会议，因为如果他这样做，那将被解释为承认密沙里（他认为是叛军）是“国家元首”。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派遣高级政府官员赴会，而是派伊美黛．马科斯夫人参加会议。卡扎菲接受马科斯夫人，相信她是菲律滨政府的官方代表，事实上她只是他的私人使者，以向伊斯兰会议组织保证政府不会实施种族灭绝。马科斯夫人与卡扎菲谈判，并签订了黎波里协议，该协议答应了摩解的许多要求。马科斯没有签署的黎波里协议；因此，它不是一个约束政府实施其条款的官方条约。

在与摩解成功通过谈判停止敌对行动后，马科斯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即越南共产党军队的胜利。东南亚条约组织（SEATO）成员国如菲律滨，（从20世纪50年代到1979年）就在与共产主义势力作战，现在必须适应新的地缘政治局势。东南亚条约组织是由约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组织来打击地区内的共产主义。杜勒斯认为，如果地区的一个国家变成了共产主义者，就像一排多米诺骨牌，剩下的就会崩溃。杜勒斯进一步强调，只有美国军队才能阻止这种可能性。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失败后，美国退出亚洲，前东南亚条约组织成员国组成了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该组织据称不再专注于打击共产主义，而是寻求在社会和经济发展方面进行合作。确保地区的和平。马科斯希望加强东盟作为谈判集团，以对抗分离主义者和反叛团体等共同问题，并且由于东盟的一些成员国主要是穆斯林，因此与石油输出国组织进行谈判。

马科斯是一个会考虑所有问题来源和替代解决方案的人。他发现几家西方石油勘探公司已经对礼乐滩（我们最近称为Recto Bank）进行了勘察，该地区含有大量石油储量。马科斯与一家瑞典公司达成协议，钻探石油或天然气。马科斯知道，我们所声索的南中国海的小岛、礁石、浅滩和其他地方并没有包括在“巴黎条约”内。尽管如此，马科斯继续与该地区的外国石油勘探公司进行谈判。这是中国人进入画面的地方。一旦他们听说菲律滨正在进行石油勘探，他们提出抗议。马科斯面临另一个问题——如何处理声称对整个南海地区拥有主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包括菲律滨声索的部分。

他还担心中华人民共和国可能支持菲律滨共产党及其武装组织新人民军的武装叛乱。他向菲律滨武装部队和国防部的高级顾问寻求有关如何对付中国的建议。
这些顾问告诉他，我们可以援引我们与美国的共同防御条约。根据该条约，“如果武装袭击太平洋大都市区或其任何船只，两国将认为这种情况对他们的和平与安全造成危险，将按照他们各自的宪法程序行事。”

马科斯想要确定“共同防御条约”内的“大都市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当亨利．基辛格来到菲律滨时，他询问美国，如果中国对菲律滨的石油勘探活动展开攻击，美国是否会来救我们。马科斯被告知，“共同防御条约”仅涉及大都市区和太平洋区域，并不包括南海的南沙群岛。因此，早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曾告诉菲律滨，如果中国人要攻击我们，美国人不会自动保护我们在南中国海的领土主张。

马科斯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使用外交手段。形成了更加和谐的东盟来取代东南亚条约组织这个反共组织，为开放与共产主义国家外交关系铺平了道路。

菲：马科斯与美国人讨论过他正在考虑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吗？

林：还没。首先，他试图征求他的部长们的意见。他谘询了萨尔瓦多．洛佩斯（Salvador P. Lopez），他是赵斯沓道．马加巴牙的外交部长。洛佩斯反对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并向马科斯写了一份备忘录。我从当时的文官长亚历罕洛．美楚（Alejandro Melchor）那里了解到了洛佩斯的备忘录，他请我翻阅文件，研究并撰写回覆。

怎么说到一半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