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参与电力现货市场提速，开发商如何应对投资收益下滑风险

“今年大家投资的信心明显没那么强了，资方给我们的结算变慢了，以至于我们给下面（经销商）的结算也在变慢。”长三角地区一家大型光伏总承包商内部人士李泽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分布式光伏经过几年爆发式的装机规模增长，新能源消纳问题重新抬头，随着并网难度变高，分布式光伏以往依赖电网保障性收购兜底的固收投资再难实现。
李泽表示，今年6月，资方开始重新评估新增的分布式光伏项目收益模型。彼时市场上不同渠道有传言称，新能源参与电力市场交易的时间点（2030年）可能要提前，另外分布式占比高的地区要推动上网电量参与市场交易，据称9月将有相关新政出台。
11月19日，河北省发改委发布《关于印发河北南网分布式光伏参与电力市场工作方案的通知》，规定河北南网范围内分布式光伏入市的原则是先增量后存量、先商用后户用、先试点后推广；从2027年开始，除自然人户用之外，其他全部分布式光伏项目、全部电量均要入市。其中，工商业分布式光伏今年按上网电量20%开展入市试点。这份迄今最详尽的分布式光伏入市路线图，为其后全国分布式光伏入市提供了重要参考。
但对投资者和从业者而言，这一路线图可谓是一盆冷水。过去，分布式光伏上网电量由电网企业全额收购，电价执行的是相对稳定的脱硫煤标杆电价。“投资收益模型很简单，发多少电乘以固定电价就行了，就像一种低风险的固定收益金融产品。”李泽称，但现在，这种固定收益预期已被打破，投资方要接受项目收益具有波动性。
收益直接受市场供需影响
分布式光伏由全额上网到并网难、由固定电价变成市场化电价的背后，反映的是光伏等新能源激进增长，且因其发电具有波动性和不稳定性，给整个电网运行带来包括电压、频率等一系列问题，电网承载力日益难堪重负的实际。
今年7月，我国提前六年实现了到2030年风光发电总装机量达到12亿千瓦的目标。多名业内人士指出，这一成果背后是整个电力系统为之负重前行，新能源在较长时期内享受来自电网的消纳保障或与煤电平价的电价优待，但其给电网带来的一系列可靠性问题，却要由火电、气电等其他发电主体买单，而这些主体燃煤、烧气等边际成本远高于新能源发电，且大部分收益以年度一口价交易，往往无法准确反映所提供的电能量等价值。他们认为，新能源正成为新型电力系统主体，在灵活性、安全稳定、供需协同方面要承担更多责任，保证在新型电力系统中“权责利”对等。
“给新能源‘补贴的钱’，来自于终端用户或其他市场参与者。所以我们要建设电力市场，根据真实供需情况，给予清晰的价格信号指引。”北京协合运维风电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陆一川在2024彭博新能源财经上海峰会上（下称“峰会”）表示，“也就是说，如果与现货市场交割价格产生差异，高出现货价格的部分一定是占了谁的便宜。”
为平衡多元经营主体利益，保障电力系统安全稳定运行，2022年初，国家发改委等部门发布《加快建设全国统一电力市场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到2030年，全国统一电力市场体系基本建成，适应新型电力系统要求，新能源全面参与市场交易。在此背景下，电力现货市场加速推进，截至今年9月已有山西、广东、山东、甘肃四省电力现货市场先后转入正式运行。
进入市场交易，意味着新能源收益将直接受市场供需关系影响。在已正式运行的山西省电力现货市场，不同于往年迎峰度夏期间电价大涨的情况，今年该省电价在8月明显下跌，平均日前价格由7月份的330元/兆瓦时降至293元/兆瓦时，实时价格由332元/兆瓦时降至286元/兆瓦时。电力现货交易服务商兰木达分析认为，主要是8月10日前后新能源大发（即发电量大），午间出现较多0价，导致整体均价下降。
“长期看，新能源入市必会面临持续的收入下降。这是起价格决定作用的现货市场给所有人的信号。”陆一川表示，随着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比变高，其对终端价格的决定性影响也将变强，新能源被补贴或与煤电标杆价格平价的时代将不复存在。
如何应对收益下滑风险
未来新能源参与电力市场后，怎样保障消纳和收益的平衡，为新能源开发商提供较为明确的财务预期？对此，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可再生能源发展中心副主任陶冶在峰会上指出，新能源入市的重要前提是稳规模、促发展，核心要保障新能源的稳定收益。在2025年近中期目标的实施阶段，保障性收购和市场化交易相结合的方式，对于支持新能源项目的发展将起重要作用。他建议，可以在部分现货市场的增量项目中，参考价差合约这类先进的政策工具，为新能源发电项目提供政策保障。
据了解，价差合约的典型应用是英国的CfD制度，即政府授权的低碳合同公司与可再生能源发电企业签订长期合同确定履约价格，发电项目直接按照电力市场规则参与市场交易，若市场电价低于合同履约价，则CfD资金池会向发电企业提供补贴至合同履约价，反之发电企业则要向资金池返还高出部分。CfD履约价格由多方竞争招标确定，不能超出政府部门确定的履约价格上限。
在企业经营层面，中国华能集团能源研究院院长赵勇在峰会上建议，新能源开发商在投资思维上，要从以往由资源主导项目开发转变成市场导向。一些资源角度看很好的新能源项目，放到电力市场中未必亦然。
“为什么光伏板一定要朝正南方放、沿赤纬角定角度？为什么开发商一定要去风光资源好的地区开发项目？”陆一川指出，传统项目开发是基于此前价格扭曲的信号，各大发电企业以此为基准，考核基层项目的可利用率、发电量。但新的市场条件下，获得最大电量并不意味着获得最高的电价，若仍秉持传统评价机制，企业只会把有限资源浪费在不赚钱的事上。
陆一川认为，新环境下，可再生能源开发商要建立具有市场经营、边际收益的决策性思维和管理方式。“作为连续几代人都离设备最近、离市场最远的传统生产型队伍，突然要后队改前队了，确实很难。”